黑白电视

   黑白电视

 江苏/溧阳  万文清

   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村上有一户人家买了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。这一下可了不得了，人头攒动，大伙议论纷纷，争相去目睹这稀罕之物。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妇，满眼神奇疑惑，说奇了怪了，这个巴掌大的东西里面竟然能装得下人，而且人还会在里面说话、走路、唱歌……那时我不过才十岁，自然知道不是真人藏在里面，然而，要让我说出道道一二三，具体是什么原因，我真的说不上来。

电视机的屏幕，呈弧形，右侧有两个圆形的调节钮，一个是调节频道，另一个是用来调节声音的高低。电视机后面有一个大包凸起，里面似乎藏匿着什么重要的东西。电视机顶上有兔子耳朵般的天线。电视机后面又引出来两根线，用一根扁扁的塑胶包线连接，绑在一个用铅条制作的十字形的天线上，天线又绑在一根比手臂还要粗的毛竹竿上，插在屋后或窗户边的土里。

记得那时候流行武打片《大侠霍元甲》《陈真》之类，我们这些孩子早早吃过晚饭，便迫不及待抢先赶到那家去，想霸占一个好位置。有时候去的早了，那家人还在吃完饭，便只好在墙角倚靠着，或者在房屋边上徘徊、巡视，想离开等会儿过来又怕好的位置被别人抢去。有时候家里有事情来不及了，匆匆扒了两口饭，便飞跑而去，可还是去晚了。便急得要命，悄悄的从后面往前挤，遇到好说话的人，便回头一看就让你过去，遇到蛮横不讲道理的，用眼一瞪，恶狠狠说挤什么挤什么，前面没有位置了你还拥挤什么。于是，便只好站在，看不清楚也没有什么办法了，谁叫自己不早点来呢？

主人家自然客气，贡献出了所有的凳子、椅子，甚至是小板凳。临近人家来看电视的，也有自己带板凳过来的，大家都像赶集似的聚拢过来，等到规定的时间到了，主人便准时打开了电视，熟悉而又振奋人心的音乐便飘然而至——“昏睡百年，国人渐已醒，睁开眼吧，小心看吧，哪个愿臣虏自认……”此时，黑压压一片人群，大家不约而同盯着电视荧屏，没有一个人小声说话，没有一个人挠背抓痒痒，没有一个人发出咳嗽声，大家全神贯注、聚精会神，看到滑稽好笑的地方，大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……

有时候天气不好，刮大风电视信号就不那么稳定。画面就会模糊，有雪花，人物形象也变成畸形，龇牙咧嘴似的，人物对话中也夹杂着“呲呲呲”的杂音。这时候，大家便怨声载道，发出“唉唉唉”的叹息声。这时候，就要调节天线竿子。此时，为了博得大家夸奖，我常常自告奋勇。屋子后面的人边看电视边指挥我，我左转转，右转转，屋子后面的人说：“慢点，慢点，稍微回转一点，好了！别动了！”此时，我便及时打住，在旁帮忙的人则搬来砖块或者小石头，把天线竿子固定住，然后便一溜烟地跑进去屋里去了。

有时候下雨打雷便是最纠结的时候。一来下雨天到人家去，踩脏了人家的水泥地，二来雷雨天气开电视容易造成雷击。这时候就要看主人的脸色，好在那户人家，主人大气，胸怀宽广，脸上总是笑呵呵的，不管是刮风，还是下雨打雷，都不厌其烦的放给我们看，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，主人的一言一行，如春风化雨温暖着我们的心。

还有最让我们伤感的日子——停电了！我们美满的希望“突”地一沉，失望笼罩在我们心头，忧愁挂在我们脸上。吃过晚饭，我们仍然会三三两两地聚在那家门口，人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话。有的说霍元甲迷踪拳真是厉害，有的说俄国大力士达德洛夫像北极熊一样健壮，也有的说独臂老人身怀绝技，一只手就功夫了得……有张嘴骂电力部门的，说你什么时候不好停非要这个关键时刻停，有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妇问等电来了可以从头接下去看吗？更多的是一些活泼可爱的小孩跑东跑西，嘴上不停说着“今晚没有霍元甲了，今晚没有好热脚了……”

后来，村上又有一户人家买了电视机；过了不久，又有几户人家买了电视，甚至也有买彩色电视机的……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，买电视机得人也越来越多，电视机也越来越大……再后来，电视机越来越轻，画面越来越清晰，有线电视、网络电视接踵而来……电视再也不会有雪花了，再也不会画面模糊了，再也不会有抱着竹竿转天线了……

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，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节目永远是最好看的节目。因为它在当年给我们单调乏味的生活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和快乐，留给我们无法忘却的美好回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