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忘是很古怪的东西,越是要遗忘的就越是会时时泛起,而越是要记得就越会遗忘,前日回村上,一个年轻人喊我阿叔,我就死也想不起他名字,尴尬的笑下离开,但走到村东河边,那里已经砌了围墙,我却好像看到奶奶种的菜园,小时候我去摘的缸豆黄瓜。
也许,遗忘只是封存在心底某处,触景就会生情,这样说来,遗忘并不是真的遗忘,记得只是刻意背诵,就像工作社交中存的名字和联系,一旦没了,就真的没了,但有些走进过生命中的人,他,她不在了,总还会在某个场景,某个话头猛然的显现出来。
再过六天是儿子生日,从前年开始,很神奇,就会在农历十月十一前几天,突然机会心悸动一下,仿佛在提醒有重要的事情发生,然又想不到什么重大的事情会发生在一个半退休的人身上,翻看日历,才知,那个晚上,儿子出生。
然后,以为遗忘的细节就纤毫毕现,如同拍摄纪录片,开始回放,哪怕相隔了整整二十八年。
那晚很冷,村后的小河已经结冰,我们正看着电视,爱人说肚子疼,我急急喊父亲来,骑着自行车先送到乡镇卫生院,检查时候是脚先出,怕是难产,要赶快送常州妇产医院,父亲去接三轮车,拿被子,我紧张的扶着爱人,出门时候还摔了一跤,担心这爱人身体和肚里孩子,我只披着很薄的棉袄,丝毫不觉得冷,爱人也很坚强,一个小时后到了妇产医院,马上送进手术室,半个小时后,护士抱着儿子出来,说母子平安,但孩子才三斤多,太小,要进保育箱。
我说,可以看一眼吗,可以,我掀开包布,映入眼中的不就是缩小版的裴伟明吗,简直一模一样,爱人出了手术室,我狂喜的说这眼的感受,浑然不觉她额头汗珠粘湿的头发。
儿子是进了三天保育箱,打营养针,那时一天就要一千元,三天后抱到爱人身边的吸第一口奶时,这是艰险,好不容易中的宝贝,后来起名,从叫裴龙,后来确定还是叫裴玉,玉就是宝贝。
这一幕,我是想遗忘,孩子大了,以后有他自己的世界,可一起创造的人不在了,不在了,所以,遗忘也许是最好的选择,但,每年每到这个时刻,那一阵一阵的悸动,就像怀胎要出生前,来提醒我,然后,然后,这些细节,让我再重温一遍,然后,再封存起来,等待下一年的到来。
遗忘真的是个很古怪的东西,越是要遗忘的就越是会想起,那就顺其自然吧,因为,人生,有哪些铭刻入骨的岁月,才是有真正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