锅 巴

锅   巴

江苏/溧阳  万文清

站在超市的货架前，看着一袋袋零食锅巴，心里竟忍不住心潮起伏，透过包装袋目睹着黄黄的锅巴，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蠕动。突然间童年的味道无声无息就冒了出来，思绪一下子飞逝到了几十年前的乡村童年，这种遥远的记忆，预示着悄然远去的一段美好时光。

那时候，我们放学不是先写作业，要么拿着镰刀，挎着篮子去割草，要么就是放鹅、放羊。这时候，筲箕里如果有冷饭，或是锅巴那自然是最开心的事情了。饥饿是最好的食物，它让我们失去了对填饱肚子的任何要求。

有时候，放学回来也是需要烧饭的。挖了几碗米在筲箕里去村边的池塘里淘，米一接触水便会吸引大大小小的鱼过来啄。此时，我便伸手去捉，眼看着鱼被抓住了，哪知道它尾巴一划，又敏捷的逃得无影无踪。我心里懊悔的真叫，要是冷不丁抓到一条鱼，不管是红烧还是炖汤，那该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的事情啊！可惜，在我清晰的记忆里，能抓到鱼的日子是从来没有的。于是，便埋下头认真细致的淘米，用水淘漉掉米糠和米虫，再挑拣去沉淀的砂砾。要是这道工作不细致，吃饭时便会听到此起彼伏的“咯嘣”声，牙齿坚固的还好，年老的和孩子往往不是伤了牙就是咬了舌头，这时候淘米烧饭的人便是众人攻击的目标。

等到米下了锅，约摸估算着放好了水，便盖上沉闷厚重的大锅盖。在灶膛里点上柴火开始烧煮，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肆无忌惮地燃烧着，照着我红红的小脸，感到无比的温暖和舒畅。不大一会儿工夫，锅里便沸腾开了，于是用锅铲胡乱地搅拌几下，再盖上锅盖，要不了多久，喷香的米饭香气便飘逸出来，沁人心脾。大多数的时候，我会多烧一把柴草，这样的锅巴就更容易成形，味道也更加香脆。

小时候的我，吃了一碗饭，第二碗总是愿意最后一个去盛。这不是因为我温良恭俭让，而是馋那一块锅巴，要是第一碗就去盛锅巴，目标动机太明显，就会招致父母的数落。当黄灿灿的锅巴塞进嘴里，咀嚼起来是那么有劲，此时，我便会舒服的闭上眼睛，沉浸在幸福的世界里，仿佛这便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，比传说中的鱼肚海参好吃多了……倘若有多余的菜汤，用锅巴沾一下，则是软软的、酥酥的，别具风味；要是哪天能沾一下肉汤或者鱼汤，那简直要鲜上天了，眉毛不鲜的掉下来才怪！

也有极少数的时候，父母亲会大发慈悲，那可能——一定是村上放电影或者有卖梨膏糖的艺人来了。父母早早就和我们说，别先盛锅巴。等大家都吃好了，母亲小心翼翼地用锅铲把锅巴上多余的米饭刮掉，叫我在灶膛里再烧一把火，此时，母亲虔诚地端出油壶，小心地在锅巴上方四周洒上一圈菜籽油，动作是那样细腻、谨慎，生怕油会溅出锅外浪费了可惜。我眼睁睁看着，竟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在那个菜油精贵的年代，烧菜似乎都舍不得放油，而父母亲为了满足一下孩子们口中愿望，竟不惜血本花大价钱了！就在那一晚，我吃到了人生中第一次金灿灿的锅巴，那么香，那么脆，让我到今天都铭记肺腑，记得清清楚楚！

等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，能吃到锅巴的日子渐渐少了。另一种叫着“锅巴”的小食品悄悄地流行起来。这是从南方传过来的一种时髦食品，小巧玲珑，甚是可爱，咬起来也是咯嘣脆，不过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味精和胡椒等调料。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也是极大的诱惑，那种浓郁的滋味一下子把我的味蕾搅得天翻地覆。之后再吃大米饭时竟觉得没有了香味，因而我就慢慢对它敬而远之了。

而今，要吃到土灶里的锅巴已是稀罕之物了，时代就这样大踏步滚滚向前，它不会停留徘徊，也不会追溯思念，唯有时代洪流中的人偶尔会回味一下，追溯一下逝去的童年、少年、青年……眷顾童年并不是放弃对美好生活的珍惜，很多时候，自然的就是最好的。童年的锅巴算不上是什么名贵食品，但咀嚼起来的那股嘎嘣劲，成为我令人心醉的永远牵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