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常有我】 民国产婆轶事【9】
陈平
《赵凤昌藏札》中有一份“正副总统及内阁名单稿”,为赵凤昌参与南北秘密谈判时所记,其中总统、副总统、总理人选以及陆军、财政、外交、教育总长与后来袁世凯第一任内阁的这四位总长人选完全相同。赵凤昌在议和中的重要作用,由此可见。
南北议和到了最后关头,双方在讨论袁世凯接任临时大总统后第一任内阁问题时,同盟会坚持内阁总理必须由同盟会员担任,总理通过之后,再由总理提出阁员全体名单,请参议员投票。袁世凯拒不接受这样的安排。双方互不让步,僵持多日。
在“惜阴堂”讨论这个问题时,赵凤昌亦列席旁听,他是幕僚出身,最能揣摩各人心理,他已觉得唐绍仪对此问题,十分为难,便插言道:“我是以地主的资格列席旁听的人,不应有什么主张。但现在对内阁问题,我有一个意见,可以贡献诸君以备参考。我认为新总统的第一任内阁,是新旧总统交替的一个桥梁,所以这国务总理必须是孙、袁两位新旧总统共同信任的人物。我以为只有少川(唐绍仪字)先生最为适当,只要孙、黄两先生不反对,我很想劝少川先生加入同盟会为会员,这就是双方兼顾的办法。”赵凤昌这话刚说完,孙文、黄兴同时鼓掌,表示欢迎唐绍仪加入同盟会,同时即决定请唐绍仪出任国务总理。这个问题就这样圆满解决了。
刘厚生说:“赵凤昌逝世,我曾撰祭文一篇,稿已遗失,但有数语,尚能记得,文曰:‘南阳路北,有楼三楹,先生所居,颜曰惜阴。惜阴斋舍,满坐宾朋,呱呱民国,于兹诞生。’殆纪实也。当时戏赠凤昌一个外号,叫他做民国的产婆。这位产婆,在助产时,很是出力……”(刘厚生:《张謇传记》,第182页)
《赵凤昌藏札》共一百零九册,现存在国家图书馆,内有南北要人之间大量的机密函电,仔细梳理,可以发现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,足见赵凤昌在南北议和与建立民国过程中所起的决策作用有多大。但当时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并不多,而赵凤昌亦不居功,他为人低调,处事谨慎,对机密讳而不谈,有人称他是建立民国的无名英雄,可以说是有道理的。他被时论誉为“民国产婆”,也并非虚名。
说起上海南阳路10号惜阴堂(现是154号),老杨叹口气说,早面目全非。以前去过且现在还活的,仅有我父親,叔叔,妹妹和我四人,这里早已被工厂公司造了高房子,只是在街的对面是有人开了咖啡馆和小酒吧。稍微停顿后,他对我透露个鲜为人知的旧事;我的舅公赵尊岳(即赵凤昌的儿子),在抗战前与陈公博有一面之交,曾在汪伪政府里做过宣传部长等职务,所以抗战后他以汉奸罪被判了三年刑,同时把惜阴堂作为敌產没收充了公。 好在《赵凤昌札记》得以收入文物部门,为后世留下珍贵史料。
据我查证,赵尊岳,(1898-1965),原名汝乐,字叔雍,斋名高梧轩、珍重阁,江苏武进人,词学家,赵凤昌之子,毕业于上海南洋公学,历任《申报》经理秘书、行政院驻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参议。但是在抗战期间,他投靠了日本人,历任汪伪政府要职,抗战胜利后,赵叔雍沦为阶下囚,他和严家炽、汪曼云、俞绍瀛、张韬及其婿谭仲将等,均羁在上海南市车站路看守所,后来移到提篮桥监狱。
在监狱时一些牢友总是愁眉相对,他却能不怨天、不尤人,还是轻轻松松的那副老脾气。他和梁鸿志还在监狱里作诗,梁鸿志进提篮桥后的第一首诗就是给赵叔雍的。
赵叔雍和梁鸿志隔室联吟,用宫体诗十余律,把阴森的监狱,描摹得恍惚成为红墙碧瓦、雕栏画栋般的皇宫。赵尊岳服刑三年后出狱,他于1948年寄迹香江,先为中华书局海外编译局的编辑,后又执鞭糊口,于香港文商专科学校任教。然而他的家庭变故接踵而至,先是他的儿子典尧1950年在广州病逝。后是与其夫人王季淑为流言所伤,晚年竟至失和。不久,由其女儿文漪接往新加坡奉养,他不甘坐食,应了马来亚大学之聘,在中文系担任词章教授,他写给亲友信中,有"寄迹南荒,索居苦寂,临老作嫁,为饥而驱"之语。他常往来香港、新加坡之间,与饶选堂、曾履川多有唱酬。章士钊每次来香港,都与之会聚。
1956年章士钊南来,所撰诗结集为《章孤桐先生南游吟草》,叔雍为之经营出版,并撰文介绍了章诗的特色,还对章士钊南来的意图有所披露,是值得玩味的文字。赵尊岳著有《明词会刊》(《惜阴堂丛书》)、《高梧轩诗全集》、《'珠玉词'选评》、《珍重阁词集》、《惜阴堂辛亥革命记》等文史作品传世。其部分手稿、墨迹由其女儿赵文漪捐献给国家图书馆。199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赵叔雍辑《明词汇刊》(又称《惜阴堂汇刻明词》、《惜阴堂明词丛书》),汇集明词二百六十八种,是迄今明词辑刻规模最大的丛书。赵氏搜辑明词,始于1924年。他早岁师从况蕙风,况蕙风辑《历代词人考鉴》已至元代,因明词无多,难以继续。赵氏承蕙风之业,遂立意于明词之辑刻。至1936年,得词林同道赵万里、唐圭璋和著名藏家董康、徐乃昌、叶恭绰等相助,汇集当时即已罕见之本,"随得随刊,将三百家,各集均撰短跋为记",即今《明词汇刊》本。唐圭璋先生为之撰写跋语评价说:"叔雍方汇刻明词,逾二百家,珍本秘籍重见人间,寻三百年前词人之坠绪,集朱明一代文苑之大观。"而赵叔雍也自认为:"执此以观,则明词非不繁富。惟因多附见诗文集,且有清一代,绝少搜辑之者,故未易获其全豹。即此不图,后更无及。充愚公移山之愿,竟精卫填海之功,亦谈兹道者所谬许乎。"可以说,赵叔雍对保存明词原貌与全面搜罗明词做了扎实的工作,为《全明词》的编纂奠定了重要的基础。
听老杨介绍,解放后此地被工厂佔用,原来的房子均被改造,所以当年的惜阴堂已不复存在了,此言让我恍然大悟,也就没再细问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