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东头的自留地,灌溉有些困难,种不了水稻。母亲便种了一丛丛瓜秧。待到暑假,瓜秧开枝散叶,慢慢爬满瓜田。临近瓜熟蒂落,父亲便在田头搭建瓜棚看瓜。我家瓜棚最省事,父亲量好尺寸,等距离的订牢四颗树桩,把家里的竹床往上一架,支上蚊帐。四周和屋顶用稻草编的草席一挂,倒也透气凉快。瓜棚白天是不用看护的,乡里人纯朴。过路人口渴,顺手摘个瓜解馋解渴,没人会说三道四。夜晚,瓜棚靠坟地很近,人们经常会看见星星点点的鬼火,从眼前飘过。胆小的人是不敢看瓜的。8岁的妹妹心疼父亲,自告奋勇陪父亲睡在瓜棚里。
没过几天,特大台风来袭。半夜里,父亲起夜。竹床上只剩下妹妹一个人。原本就削瘦的她,自身重量不足25公斤,只见瓜棚外天空阴沉,闪电四射,头顶雷声隆隆,耳畔狂风怒号,吓得哇哇直哭,声嘶力竭地喊“爸爸!爸爸!”不远处的的父亲,在一旁应着,安慰她在床上躺着不要乱动。吓破了胆的妹妹,从没见过这么恶劣的场景,生怕自已被诡异的大风卷上天空,一骨碌翻身而起,赤着小脚丫跨出瓜棚找爸爸。“呼”的一声,狂风掀起床上的凉席,迅速飞出瓜棚,顿时消失在黑暗里,落在不远处的水沟里。不大一会儿,如注的暴雨,从天而降。浇溉着庄稼,清洗着大地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雨住,父亲拧亮手电筒将凉席找回,抱着受了惊吓的小女儿回了家。
倘大的一块瓜地,就盛产两种瓜:黄金瓜和青皮绿玉瓜。黄金瓜香气扑鼻,味道清甜。瓜的果肉白里透黄微微泛红,其果香味浓郁又清爽,吃到嘴里又香又甜。然而,我更喜欢青皮绿玉瓜。其果肉淡绿色,肉质松脆,味甜而香。母亲说,挑选这种瓜是否上佳,轻按其瓜脐,硬的是生瓜,还不能采摘。瓜脐微软闻着清香,可以摘下。越甜的瓜,果肉颜色越绿,绿的好像翡翠,轻轻咬一口,香气四溢,满口生津。瓜虽极甜,但吃过后一点都不腻,唇齿间充盈着甜美清爽之感。那时,我们母女仨基本不进米饭,只吃香瓜。从早晨起床,就是香瓜当饭。一只香瓜下肚,该扫地扫地,该洗衣洗衣。何时饿了,随手洗瓜再吃。
炎炎烈日连续曝晒,香瓜成熟的特别快。产量倍增,一天有两百多斤香瓜上市。我们仨再怎么吃,也消耗不掉。母亲看着一大堆刚刚摘下的香瓜,个个圆润可爱,果断地对我说,“走,卖瓜去!”母亲一肩挑两箩筐,一筐是黄金瓜,一筐是青皮绿玉瓜。我拎着一杆带秤砣的米秤,挎上一只称瓜的小竹篮,竹篮里有只存放零钱的饭盒,做贼似的低着头,紧紧跟在母亲身后,生怕会遇见熟人。我们走村串户,“卖瓜列!卖瓜列!”母亲的吆喝,甚至不像吆喝,温柔缠绵,悠扬久远,“香喷喷的黄金瓜!脆生生的青皮绿玉瓜!”每到一村,我们便寻个树荫落脚点,支起摊后,便会围上一群人。母亲跟人自然熟,解释说香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,未施农药未施化肥,吃不掉才出来处理的。边说边麻利地刨了瓜皮,用小刀一块一块分给围观的人们品尝。尝过样品的村人,对香瓜赞不绝口,当场五个十个的买。母亲称瓜后,大声报出几斤几两。我开动小脑筋,迅速算账找零。不大一会儿,箩筐里的瓜就浅下去大半。几个村子下来,两箩筐香瓜售罄,首战告捷。母女瞬间有了信心。
跟随母亲卖瓜的第三天,我们来到离家约五六里的东庄后村。我们刚把瓜摊摆下,还未吆喝,迎面就走来个人,羞得我双颊绯红,小心脏咚咚乱蹦,恨不得钻进地缝再也不出来见人。来人是学校新来的尹老师。尹老师是高个的帅小伙,中专毕业,刚分配到学校教我们班数学。游泳归来的尹老师见了我们,很是热情,立马回家端来凉白开,让母亲和我解渴。一面还叫上左邻右舍,光顾我们的瓜摊。在我语无伦次地讲述中,母亲也知道了热心的大男孩,是我的数学老师。连忙装了一篮子香瓜,让我送到老师家。尹老师说,他更喜欢香瓜的名字----青皮绿玉。年仅10岁的我,再怎么也理解不了青春期的尹老师,是多么渴望一位小家碧玉,能走进他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