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平长篇连载 命运【16】

陈平长篇连载  命运【16】

弄清了此人的来意，良春沉吟许久，下来既不正面答应也不讲砖窑的事，只是顾左右而言地问，谭老师和他家人的身体好吧，来人立马说，他们很好，带个信问你好呢。良春立刻说，噢，谢谢，哎呀，你们那里只有谭老先生是个好人，大好人啊。又问：你们现在做一天工有多少钱，来人一听又不能不回答：哎，今年我们……嘴上如此回应，内心蛮想早点切入主题，可良春仍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地海阔天空：哎，你们也蛮难的噢，嘿嘿，啊啊。

你乘车来的时候，火车上知青还很多噢，哎呀，还有不少女学生，她们到乡下上厕所也蛮难得噢……根本不得要领地远兜远转与他讲些废话。一边说，他的眼睛还不时地瞄瞄来人，心想，这位蕲春人心里现在有只猫爪在抓，正是心急火燎，恨不得马上让自己答应去帮助他们。但良春仍然若无其事，依然攸笃笃地与他七扯八拉不着边际，真是皇帝不急，急煞太监啊。

此人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，七下八上，但也只能陪着笑脸跟他说些闲话，尽量联络感情，可说了半天，没句能说到正题上。

心知肚明的良春，存心是要搭足架子的，他暗想道，也该让你们这些九头鸟知道知道，跟我们江苏农民玩，你们的智商还存在不小差距：我们这里先后诞生了19位帝王、9名状元和1546名进士。春秋淹城遗址是我国最古老、保存最完好的地面城池，“阳湖文派”、“恽南田画派”、“常州词派”云云，在中国历史上佬卵透佬。所以继续与他兜圈子，用闲聊的方式，把对他们不滿指桑骂槐地透彻，此人当然明白，不过也只能装聋作哑，不停地嗯嗯啊啊奉承，心中恨不得马上生个洞让自己钻进去。

一直扯到认为火候差不多了，良春才调侃道，你们砖窑运作的很好吧，能够完全独立了？听说又造了一座大窑，能耐蛮大，蛮成功的嘛。可话还没说完，那人就说，良春师傅，你们帮我们造的窑确实很好，我们打内心感谢，就是，就是我们中间的有些人，太……低着头支吾了半边天，他才对良春实话道，你们走后，我们确实也造了一座窑，但突然间倒塌了，还差一点弄出人命，我们只能再来请教您……这也是我们目光浅短，不识好人的严厉惩罚啊，良春师傳，常言道，救人一命，胜造七级浮屠……良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，看此人诚恳态度，良春继续，哎，你们不是很能干的吗？咋会搞不好呢？怎么会倒塌了呢，又化了不少钱吧，可惜可惜，我们在你们那里，也只能清闲地每天坐坐、息息，讲讲山海经，日子过得蛮惬意，还让你们化费……所以我们很惭愧，只能知趣地回来了。

话没说完，此人立刻很愧疚地说，哎呀，良春师傅，请您千万不要再说了，以前我们实在是有点小心眼，你大人大量，不要与我们一般计较，还是请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吧。你也看到的，我们那里的农民确实很不容易啊，说完心痛地低下自己的脑袋。

这话让良春一下子动了侧隐之心，说到底，全是农民，总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，喜欢耍点小心眼，这也是农民的天性，否则毛主席也不会说，最严重的问题……人分三六九，地分墩旱湿，百姓百姓，百条心嘛，就咱这里的农村，刁钻势利的小人也不是没有，否则我也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烧……现在人家诚心诚意，千里迢迢赶来，说明已认淸听小人言的后果，咱农民有句格言，知趣的鸽子，总是比不自量的鹞子有食吃，知错的家猫，总比偷鸡的黄鼠狼少挨扁担揍，好了，也不要再为难这位老实人了。

所以嘴上这样说了一通，心中的气也顺了大半。是不是还要我们再去湖北？他问此人。正是，正是。良春师傅，您一定要帮帮我们。

农民确实都不容易噢，哎，这位热血青年良春,，心底始终蕴藏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，从小就受那位私塾先生诚信、仁义熏陶的做人信条，此刻又溢满了胸襟，所以就对此人承应，既然你话说到这里了，我就和同伴们再商量商量。良春师傅，我现在除了感动，也不知说啥好，太感谢您了，见这位蕲春人眼里出现湿润。实话，良春的心彻底软了，早先以为这些九头鸟只会过河拆桥，忘恩负义，心里非常生气，曾想这辈子也不会去理睬他们，现在看到他态度如此诚恳，确实有悔悟之心，不禁想起在蕲春的日子。

那里的大部分农民还是很好，譬如有啥好吃的，总要留一口给他们，想到谭老师夫妻与那位漂亮女儿，虽然沒能成为他的上门女婿，但只要成了好朋友后，这些朴实的人们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。

俗话道，宰相肚里好撑船，说到底，全是些农民穷兄弟，没必要记他们的仇，想到这里，良春很爽朗地对此人说；好吧，那咱们就好事做到底，就再去你们那里跑一趟吧！此人一听破涕为笑，一个劲说，谢谢，谢谢，谢谢良春师傅。

所以第二天一早，良春就约上同伴与来人一起又挤火车赶到了湖北蕲春。一到那里，良春首先帮他们分析那只土窑倒塌的原因，一是设计上有严重缺陷，二是布局不合理，关键是未掌握砖窑的结构特性，所以非塌不可。接着不谈任何条件，良春就把造窑、烧窑的所有过门关节，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，让他们掌握了这门技术。从此这些窑除了烧出更多的优质砖瓦，没再发生过事故。这次经历对良春来说，无疑是让自已又成长了一大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