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事【5】

原创长篇小说

人间事【5】

陈平

学校里的所谓排练，也就是两个人在对台词、有个导演在安排肢体动作，旁边还有好几个人在作技术指导中进行，这些正处青春期的十五、六岁初中生，虽然似懂非懂但全蛮自以为是的，尤其是在有众多漂亮女生在场的情况下，男生们更喜欢表现自己，相比之下，陶大头的情绪更显亢奋。

都知道他家住在红梅公园附近的那幢别墅里，因为他的爷爷是刘国钧儿时的好伙伴，目前还在香港一边帮助刘国钧打理那边的产业，一边经营着自已的纺织企业，所以家庭生活比较优越。譬如在一般人常饿肚子的日子里，他家每天还有人来校送点水果让陶大头补充维生素。他的家里很早就有一台大电子管电视机放在那间很大的客厅里。男生们常应邀去他家去看电视节目，虽然调来调去只有两个电视台，而且总是有个台在播放正与漫天大雪博斗的“草原英雄小姐妹”， 另个台干脆就是团团雪花飘，但这种新鲜感始终挥之不去。

        从小耳熏目染见多识广的陶大头，总想体现自己的与众不同；譬如现在看见许多女生在场，他就一本正经地对丁学成说；嗳，丁学成,丁学成，你应该清楚，阮文追是在偷埋地雷准备炸死美国国防部长麦克马洪时，被伪军连长他们发现而被捕的，你一定要弄清当时的形势和环境，不要一上台就挺胸凸肚，大大咧咧，动作应该如此如此；面孔要理直气壮，两臂要自然舒展，两腿……根据舞台表演的首先要求，你上台须先面对观众做一个亮相动作，应像我这样。说完，他对大家做了个示范动作，然后晃了晃方方大头对丁学成继续，我发现电视上的主角出场，都是这么……说完又来了示范动作。平常很关注他一举一动的程展图突然发现，此时他两眼还偷斜过去瞄了瞄站在后面一声不响的女生钱勤勤，当然还有她周围的那几位漂亮女生。

幸亏丁学成的态度蛮谦虚，听陶大头这么一说，他面孔一红，嘴巴一咧，便哈下腰两眼东张西望地看看周围，然后再做了个刨土地埋地雷的动作。哎呀，自然点，动作还要再自然点色，丁学成，不能像现在这样，不知你在演何角色的观众，感觉就像在看一个贼骨头去偷东西呢，神情要有点正义气势。也喜欢自作聪明的程展图一边这样说，一边也给他做起示范动作。哈哈，哈哈，哈哈哈，没想到，也许他的动作更滑稽吧，大家一看全忍不住大笑起来。连一向矜持的漂亮女生钱勤勤，此时也用纤手捂着自己小嘴戚戚戚地乐起来。

完全意外的效果让程展图感到无比开心。也就在此时，沈文老师他来了。知道程展图他们正在学校里排话剧，今天他特地赶来观摩；因为他要去教初三毕业班的语文，这班级的班主任就由教数学的谈友其老师继任。

听了大家的讲述和提出的一些问题，沈文老师就将他理解的核心问题对大家阐明了一遍。譬如主角的舞台形象，首先要达到让观众感到可敬可爱的效果，对于他光荣牺牲的过程，要让观众感到很悲愤，又要激起高昂的正义情绪，从而达到对英雄人物的崇敬心情。反面角色的形象既要让人感到可恨可恶，又要感觉到他们的愚昧无知，从而达到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客观趋势等等。大家一听茅塞顿开。

时间就在紧张的排练氛围中慢慢消逝，待到大家第二次排练时，程展图无意探头朝窗外一看，哎呀，太阳已黯了下来，他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，哇，不好了，不好了，今天要误大事了，要误大事了，说完便急匆匆背起书包走出教室，然后拔腿就朝校门口跑去。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大家面面相觑，不知发生了啥事。至于这事，程展图确难启齿的，自从那天领了这伪连长角色回来的晚上，自己认真看了几遍剧本才发现，虽然这伪连长的台词不多，但出场的时间却很长，而且基本上每幕里都有他的戏，全剧排下来要有两个多小时，这与程展图每天下午回家需先涮好晒好那宝贝的时间，发生了冲突；外面夕阳西下，可想程展图的心情有多焦虑，所以只能无可奉告地急忙走了。但一回到大院自家这幢楼的门口，一眼就看见那个水泥台阶上有只熟悉的马桶，现在正稳稳当当地靠在墙上而且已经干忪忪。究竟咋回事，难道是……他一边拎着它上了楼梯，一边满腹狐疑地猜测。可是根本不会想到，这是母亲今天才突然撤掉了这道指令，转叫五哥去完成这项光荣的家务事了。

事实上，家里现在也只有五哥和他才能完成这个任务，虽说家里兄弟姐妹有八个，可如今小的还小，大的呢前几年全考取大学飞走了。总之，今天的变化让程展图感到很意外，一直到后来才从父亲的口里得知，弄清程展图在参加话剧排练，母亲突然触景生情地想起当年的自己，不也是在这个年龄，参加了“放下你的鞭子”的话剧演出，时间是在中国抗战爆发那年的秋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