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羡溪山邂逅坡仙

这注定是一次邂逅。

深秋时节，一位经常联系、却有一段时间未曾谋面的朋友宪汉君，约我到附近乡村走走，我们不谋而合地把出行的目的地，选在宜兴阳羡的阳羡湖。

许久不见，见面自然一肚子的话。车还没开，话匣子先打开了。自信的宪汉君仗着对阳羡湖的熟悉，也没打开导航。一路“跨过鸭绿江”、“南海风云”地神侃，滔滔不绝。不经意间，车已过了沿江高速的西太湖服务区。于是下高速掉头，再打开导航，继续我们的行程和话题。

由于不是节假日，被当地人誉为旅游风景区的阳羡湖畔，少有游人。浩瀚的湖面，茂密翠绿的山间植被，交相辉映，极目楚天，说不出的心旷神怡。所谓阳羡湖，就是一个偌大的水库，碧波荡漾，波光粼粼。时隐时现的太阳给我们温暖，而裹挟着桂花甜香的清风，恰到好处地给我们送来凉爽。

漫步在水库的大坝上，真有飘飘欲仙的陶醉。让我有苏轼在《前赤壁赋》中描述的“……浩浩乎如冯虚御风，而不知其所止；飘飘乎如遗世独立，羽化而登仙”的感觉。我心中真正体会到了“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”的浪漫情怀。心想，若是今日与坡仙同游，说不准也会与先贤共同经历和见证一段千古的风流，留下一篇传世佳作。

走下大坝，转过一个湾，继续沿着阳羡湖边向前走，不远处的小山包上，耸立着一座仿古楼阁。同行的宪君是这里的常客了，他告诉我，这山叫西山，那小楼叫东坡阁。坡仙与西山有联系吗？我的大脑里，立刻对这个问题，进行“大数据”检索分析。坡仙曾几度到常州，他的一生与常州有很大关联，并最后终老在常州后北岸的孙氏藤花旧馆。常州人以坡仙曾生活在常州而引以为豪。这几年，除了原先为纪念坡仙初到常州时下船处的舣舟亭公园外，对坡仙终老地的藤花旧馆，以及东坡书院等旧址，也是修了又修，内容也不断发掘增加。但从未听说过坡仙与西山的关联啊？

正思忖着，同行的宪君也开口了，“这里怎么回见东坡阁？”看来他也在想这个问题。终于在大脑深处的信息库里，找到了坡仙的那一句“买田阳羡吾将老”。这就是了，坡仙到过阳羡，还在这里买过田。再细想，历史上宜兴县归常州府节制，坡仙在阳羡买田和在常州生活不矛盾，这只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。走到小楼近处，前面还有一个牌坊，上书“阳羡溪山”，这下把所有的榫卯都对接上了。坡仙那阕《菩萨蛮》的头两句，不正是“买田阳羡吾将老，从来只为溪山好。”此溪山非彼西山，更贴近江南多水的旖旎和柔美。

沿着人工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，拾级而上。气喘吁吁、微微冒汗地登上山顶，进入东坡阁。阁中的管理人员告诉我们，疫情期间的“三件套”，是测体温、健康码、戴口罩。同行的宪君没带口罩，我们放弃了上楼参观的打算。“常州的东坡书院、藤花旧馆及舣舟亭的展品比这多，不上也罢了。”我们嘀咕着商量道。听说我们从常州来，年轻的管理人员的眼睛里也有了光，他与我们谈论起了坡仙在常州、阳羡留下的行踪和诗句。当听到我们以坡仙那阕《江城子、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》为证，来说明豪放派词人的领军人物，在婉约派词中，也有自己的地位和建树时，管理员有了遇到知音的喜悦和兴奋，他似乎不再坚持上楼的“三件套”原则。倒时我们坚守了管理纪律。君子之交，点到为止。有什么比对一个共同喜爱的话题倾情交流互动更有乐趣的呢？那天我的谈吐水准似乎有如神助，全篇背诵了《江城子、记梦》，《前赤壁赋》也讲了大半。

转到东坡阁后面，廊桥环绕的院子里，矗立这一尊坡仙的塑像，他似乎在极目远眺，又似乎在静心沉思，构思着新的华章。我站在他的身后，顺着他的目光眺望。不远的山坡脚下，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舍，粉墙黛瓦。“年轻后生，在看什么呢？”坡仙真的开口讲话了。“我在想搞清您在看什么，所以就顺着您的目光看过去了。”我受宠若惊，结结巴巴地说。“哦，在看那一片房舍，竟比我在阳羡买田置屋更为亮堂，不知主人……”“前辈，现在与您生活的时代，已经过去了1300多年，您说的那个房舍，是‘社会主义新农村’的民居。大家喜欢与您相邻而居。”“与他们相邻，我的旧舍显得陈旧了点。他们还会与老夫……”“你在阳羡买田置屋，增加了这里的名人效应，大家都愿意与您为邻，听您唱‘大江东去’，听您吼‘老夫聊发少年狂’，和您一起种树养鱼、耕田读书，使阳羡的山更绿、水更青、读书声更悠长……”坡仙捋着胡子，轻吟着“买田阳羡吾将老”，一脸幸福的微笑。

一阵清风掠过，吹来浓浓的桂花的甜香。再细细一看，坡仙还原了塑像。他那轻吟的“买田阳羡吾将老”，似乎还在耳边，而眼前那片错落有致的房舍，被傍晚的雾围绕，更有了神秘的色彩，夕阳西下。

从在大坝上体验“羽化而登仙”的感觉，到东坡阁与管理员共同欣赏坡仙佳作的讨论，直到和坡仙的一段对话互动，这真是一场愉快和幸福的邂逅。带着满心的喜悦，我们告别了溪山，告别了阳羡，告别了宜兴，返程回家。